【江南】迷茫的山村（小说）

一

山乡的夜晚来得比较早，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，晚自习的学生们就出现在校园里叽叽喳喳的喊个不停。

春风吹绿了校园里那一排排垂柳，嫩绿的柳叶散发着清新的、淡淡的芳香，忍耐了一个冬天的校园里，学生们感到生机勃勃，扬眉吐气的时刻来临了。校园西侧，柳絮飞扬的柳林里，是大家最喜欢去的地方，无论白天课间活动还是夜晚到校比较早的学生，或三五成群，或单独散步，同学们都喜欢到柳林里去逗留，看书，观景，一派祥和宁静的景象，让人流连忘返。

今天的晚自习，大家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，写作业，看书，忙得不亦乐乎，校园里除了灯光射出来的光亮外，几乎没有学生出没。可是，几声苍凉的狼嚎声引起了大家极度地恐慌。那一声声嚎叫由远至近，好像停在了西侧的柳林里，仿佛在这个没有完全封闭的校园中间大声地叫着。有的学生说是两只狗，有地说是两只大灰狼。这高高的围墙内，尽管还有两个没有完全封闭的地方，可是，有近百个学生和教师不时发出朗朗的读书声，怎么出现了狼的足迹？这太不可思议了。

一瞬间，人心惶惶，老师和同学们急忙把教室的门紧紧地顶着，深怕那凶狠的狼破窗而入，造成伤害。胆小的郑丽娜吓得哭出了声。她的声音好像感染了整个校园，立刻，听到还有两个教室里也传来了女孩子的哭声。教务处的教导主任高老师壮了壮胆走到窗前，说：“大家不要惊慌，可能是看错了，是两条狗在院子里打架。”

二班长朱自明在窗前看了好久，转过头大声地说：“明明是狼嘛，我和爸爸上山那天老远见过的，狼和狗不一样，狗的尾巴自始至终是翘着的，而狼的尾巴是夹着的。”

高主任一听朱自明的声音，立刻大声地训斥：“朱自明，就你会说是不是，人家都没有长眼睛吗？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呀。”

朱自明欲言又止：“老师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我，我......”

班主任刘晓丽走过来，拉着朱子明那双小手，语重心长地说：“不要解释了，大家都明白。”

也许是因为大家的声音比较大的原因，也许是那狼在证明自己的存在似的，校园不远处，再次传来了几声声音更大的狼嚎声。正在这时，夜自习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。大家一个个毛骨悚然地离开教室，夜色中快速地向家里跑去。

二

尽管已经上了五年级的朱自明只有十二岁，可是，因为父亲平常对他管得比较严格，使他本来腼腆，少言寡语的性格显得更加地安静，在任何场合他都很少说话。晚自习下课后，他一口气回到家里，悄悄地钻进被窝，确翻来覆去睡不着，就这样，在云里雾里中迎来了第二天的曙光。他担心父母亲知道情况后会让自己休学。因此，他没有敢把校园里出现狼嚎的事情告诉爸爸。可是，一天里，他心里感到很压抑，狼竟敢出没在校园里，这个事情太可怕了。那毛骨悚然的狼嚎声是那样的让人感到世界末日来临般的恐慌。可是，面对校园里的这种危机，他一样感到心惊，害怕又无奈。

第二天，他第一个来到校园就听到郑丽娜在向老师请假，班主任刘晓丽指了指靠在教室门口的棒子说：“不要害怕，同学们，从今天开始起，我们学校老师全部行动起来，负责警戒，护送你们安全回家。”

郑丽娜仍然坚持请假：“你不同意我请假我也不来了，你开除我算了。”

刘晓丽笑了笑说：“这孩子，老师怎么无缘无故地开除你呢，我们作为老师，更有责任对你们的安全负责。我们已经将这里地情况报告给乡政府了，可能用不了多长时间，就会对我们学校进行围墙完善工作，这样就会安全多了。”

“没有事情你们这样说，如果我们真的出了事情，你们谁能给我们负什么责任呢？”郑丽娜嘟着粉红的小嘴，不依不饶，仍然坚持着请假。

面对郑丽娜的执拗，刘老师觉得她说的话不无道理，现在是什么时代了，哪一个孩子不是家中的宝呀，不要说真的有狼出没在这里了，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凄厉的狼嚎声了，就是没有，这个山乡里的学校上夜自习，家长也一样不放心的。因此，她决定向校领导建议暂时取消夜自习。

中午回到家里以后，朱自明就到自己家里堂屋的棚顶上，把那些装在针剂盒里的大大小小的鞭炮翻了个遍。这是一年前，自己在乡政府举行的会议上捡来的鞭炮，他视如珍宝，回家后害怕父亲看到挨骂，就悄悄地将他们放进盒子里。他找了两个比较大点的鞭炮，用废纸把他们轻轻地包好，然后，装进口袋里。如果再遇到狼出没校园的时间，可能的话，他希望用这些鞭炮声把那些凶狠的狼吓跑。也许，这是唯一的一个驱逐狼迹的好办法了。他想。

三

这一天，过得那样的漫长。一天里，虽然学生们都来到学校，看上去一个个都认认真真地拿着书本，可是，老师的讲课收效甚微，学生们人心惶惶，心不在焉。昨天晚上校园的狼嚎太可怕了。造成的影响太大了。教务处的高主任表面上很镇定，具体怎么安排学校里的工作，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？他心里也一样没有底。可是，作为学校领导，他知道，如果自己首先乱了阵角的话，一定会给未来的教学工作带了意想不到的麻烦。他在等着上级领导的答复，这样，让自己进退有据。万一造成严重后果，自己也有情可原，不算工作上地失误。直到天快黑的时间，乡教办室来了电话，已经派出了工作小组，前往学校检查指导工作。

听完电话，高主任心里感到踏实了许多。

好不容易等到了黄昏，到校学习的学生们减少了许多，到校的学生们在校园到教室的这段距离，都是迈开大步，匆匆忙忙地进入教室。更多的是家长陪同着孩子们到了学校，大家的神情都很紧张，进了教室就急忙把门紧紧地顶上。

朱自明心里象揣着几只小兔一样毛毛的，他几次想把口袋里的鞭炮拿出来试试看，已经放了近一年的鞭炮到底是不是能响，他心里没有数，又害怕万一响起来会影响其他学生的学习。矛盾了好久，他还是拿出了一个比较粗壮的鞭炮放在了教室的窗户上，擦火柴的时间，他手抖了几下，最后下决心点燃了火燃了引子，只听磁的一声，炮引马上着了起来，说时尺，那时快，只听“嗵”的一声，爆炸声在校园上空飘扬着，回荡着。这个鞭炮刚刚落音，教室里的肖自力用针头做的甩炮也“咚”的一声响了起来。连续两声响声在山谷里回荡着。

两声如枪响般的声音，打破了山乡的宁静，在这非年非节的岁月里，让大家感到不同寻常，感觉更多的是一种安全感。可是，在这个出现狼嚎的非常时期，又觉得那两声划破天空的声音就象一场久旱的及时雨，心里一下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快乐感。

响声过后，校园里恢复了安静，就在这个时间，晚自习的预备钟声敲响了，手拿棒子的老师们，从各个角落里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校园里。整个夜晚，校园里除了不时响起的读书声外，没有出现狼嚎的声音，更没有人看见有狼出没的踪迹。也没有人问过那两声如枪响般的声音发自哪里。

四

校园里狼踪出没的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几天。乡政府建设校园围墙的专项拨款到位了。星期一，在出早操的时间，一百多学生列队正常出操，站好了队伍，可是，体育教师没有发出开始跑步的命令。就在大家感到纳闷的时间，教务处高主任快步走来，他站到队伍前，干咳了几声后，大声地说：“朱自明，肖自力出列。”

学生队伍里一片哗然，从主任那严厉的声音里，大家不难听出，一定不是表扬，而是一种惩罚的信息。

“到，到。”朱自明，肖自力两个人几乎同时答应了一声站到了队伍的前列。

高主任仍然非常严肃的说：“从现在起，你们两个停止上课，到教务处写检查。”

学生队伍里顷刻间交头接耳，一片哗然，有的同学打抱不平：“为什么？凭什么？他们错在哪里了？他们做错什么事情了吗？”

体育老师没有理会这些，发出了出操的命令声以后，队伍缓缓地开始了早操。在主任的催促下，朱自明，肖自力两个人看着那长长的队伍，茫然若失，慢慢的向教务处走去。

刘晓丽看到两个孩子就这样被教务处主任带走了，她急忙追过去，朱自明低着头，右手不停地搙搓着上衣角，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。看见刘老师到来，肖自力的眼泪夺眶而出，心里感到特别的委屈。

“到底怎么了？为什么让你们去啊？”刘晓丽心急火燎地问。

朱自明也一下子哭了起来：“不知道啊。我们到底错在哪里？”

两个孩子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，因此，在心里感到特别地害怕。

刘晓丽一看两个孩子这个样子，就急忙安慰着：“好了，好了，男子汉，大丈夫，不要总是流泪了，要坚强起来，对吗？我会尽快找教务处问明原因的。”

五、

朱自明和肖自力磨磨蹭蹭的刚刚走到教务处门口，心里“咚咚”的跳个不停，正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时间，高主任紧绷着脸从办公室里出来了。

“你们两个，马上去教室里把书本和属于你们的东西全部带来，在这里好好地写检查，什么时间态度好了，认识错误深刻了再去上课，如果写不好，那就不要想再去上课了，也许让你们退学都是有可能的。”高主任非常严厉地说。

朱自明壮了壮胆问：“高主任，我们做错了什么，为什么要我们写检查？”

“为什么？你们不知道吗？你们扰乱课堂纪律，败坏学校风气，在教室里放鞭炮，乡教务处检查组把你们这些事情在全县通报了，给我们学校造成了极其恶劣地影响，这些，难道不是你们的错吗？”高主任大声地说。

朱自明据理力争：“我们那是在特殊的情况下才放了鞭炮的，而且，那个时间并没有上课，我们没有捣乱课堂，到底错在哪里？”

高主任把眼睛瞪得象牛眼一样的大：“就凭你们对老师这样地态度，我就可以建议学校开除你们。错与不错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。”

“好啊，开除了就开除了吧，你有这个权利。”朱自明怒目圆睁。

肖自力知道朱自明的牛脾气上来谁都劝不住的，他急忙拉着朱自明离开了高主任办公室。朱自明说：“多大点事呀，值得上纲上线吗？”

两个人极不情愿的把书包和作业本收拾好，来到教务处办公室外的走廊里，肖自力已经开始在那里写了，朱自明虽然摊开了信笺纸，他凝望着天花板，确没有动笔。他实在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，应该怎么写检查。这是记忆里第一次写检查。

肖自力心里明白朱自明的想法，可是，看着同学们那一张张迷茫的眼神，他心里就发慌，他想急忙写好检查，尽快通过领导审查，回到教室里去，恢复平常一样的生活。现在，他感到教室里是那样的美好，那样的让人渴望。于是，他劝朱自明：“写吧，以你的文才，写几百一千多字还不是小菜一碟嘛，写了咱就可以回到教室里上课了。”

朱自明叹了口长气，眼泪瞬间滑到了地上，十分无奈的拿起笔写了起来，写了近一个小时，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，两个人总算把检查写好了。他们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来到高主任办公室，高主任正在那里看书。看到两个人来到，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。朱自明和肖自力急忙把检查递到高主任手里。高主任几乎是看也没有看就把两份检查一起递给了朱自明，说：“不行，重新写。”

朱自明和肖自力倒抽一口凉气，没有说什么。回到那张旧办公桌前，坐在那里苦思冥想怎么才能写出深刻的检查让高老师感到满意呢？因为，在教务处写检查已经被同学们当成了一个特殊的人物被另眼看待了，这样，使他们幼小的心灵感到震撼和羞耻，伤了他们的自尊了。他们一心一意的想着怎么才能逃过此劫。

这次，他们非常认真，每一个字都是一笔一画，工工整整地写，还有十多分钟就要放学了，他们急急忙忙把检查拿起来就往高主任办公室里跑，因为心里焦急，朱自明一下子和从办公室里出来的高主任撞了个满怀。

高主任气急败坏地指着朱自明：“你，你，你干什么？没有长眼睛吗？”

朱自明急忙辩解：“对不起，我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说着话，他把刚刚写好的检查毕恭毕敬地递给高主任，高主任一直向外面走，头也不回地说：“不行，重新写。”

说完，高主任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。

“不写了。”看着高主任远去的背影，朱自明对肖自力说，“你想写你写吧，我不写了。”

肖自力小心翼翼地说：“不写怎么行啊，我们必须以最真诚的态度写好检查才能过去这一关啊。”

“过关？你觉得认认真真地写就可以过关了吗？怎么才叫认认真真呢？”朱自明说。

肖自力虽然也感到无奈，可是，他和朱自明的看法有些差异：“可能还是我们的写作水平有限，认识得不深刻吧。”

肖自力气愤地说：“我说你就是一个木头嘎达，他看都没有看一眼，怎么知道我们写得好不好呢？难道他有千里眼吗？”

经朱自明这样一说，肖自力也恍然大悟：“是啊，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啊。”

朱自明对肖自力充满感激，如果不是他这次和自己一起放那个甩炮，给自己做一个伴的话，自己的心里防线肯定早就崩溃了，他说：“回家吧，不行就下午再继续写吧。”